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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天天刚蒙蒙亮,林宇是被一股子咸腥味儿给熏醒的。那风黏糊糊地贴在脸上,带着他从没闻过的海味儿。右胳膊上最后那几个金点子,在晨光里闪巴闪巴,到底还是没了影,像是完成差事似的。
道边的草窠子越来越密实,土路渐渐被沙土盖住了。有只白鹭从芦苇荡里扑棱棱飞起来,翅膀拍得啪啪响。林宇拄着铁管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蹭,鞋壳里灌满了沙粒子。
刚绕过一片黑礁石,他两腿就跟钉住了似的。
海。
灰蓝色的海面没边没沿地铺到天尽头,浪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沙滩。日头碎在波纹上,跳着万千金点子。这景致比他琢磨过的还要阔气,爹在笔记里那些干巴巴的形容,这会儿全活泛了。
沙滩上横着几条破木船,几个晒得黝黑的汉子正在补渔网。瞧见林宇,都停了手里的活计。有个缺门牙的咧着嘴笑:西边过来的?
林宇点点头,铁管在沙地上戳出个窝窝。
搭把手?那汉子指指渔网,晚上有鱼汤喝。
补网的活儿不算难,就是把破洞用麻绳串起来。林宇坐在礁石上帮忙,海风扯得他破衣裳呼啦啦响。右胳膊的新肉皮晒得发烫,倒是不疼了。
西边现今咋样了?缺牙汉子问得随意,手里的梭子却慢了下来。
正拾掇着呢。林宇给麻绳打了个结,慢慢来吧。
日头爬高时,渔网补妥了。汉子们把船推下水,吆喝着号子。林宇站在没膝深的海水里,觉着浪花子推人的劲儿。海水比河水沉实,托着人轻轻晃荡。
他在沙滩上坐到日头西沉。潮水一寸寸漫上来,舔湿了他的裤腿。有只寄居蟹背着螺壳横着爬过来,在他脚边顿了顿,又急火火钻回沙洞。
傍晚,鱼汤的鲜气飘得到处都是。缺牙汉子给林宇盛了冒尖一碗,汤里漂着嫩绿的野菜。这儿不兴那么多讲究,他说,有力气就换得着饭吃。
夜里的海成了墨蓝色。浪头比白天响动大,一声赶一声,像是大地在打鼾。林宇在背风的礁石后头躺下,星星比在内陆时亮堂得多,天河斜斜地挂在天幕上。
他摸出爹的日记本。海风哗啦啦翻着纸页,最后停在一张泛黄的海图插画上。爹在边上写着:人真正的自在,是能决定自个儿在哪儿落脚。
天边又泛鱼肚白时,林宇把铁管留在了礁石边上。缺牙汉子正在拾掇渔网,看见他过来,心里明镜似的。
要留下?
再转转。
林宇顺着海岸线往南晃荡。沙滩上留下一串脚窝子,转眼就叫潮水抹平了。有群海鸥在他头顶上打转,叫得格外敞亮。
日头当空时,他在一处海湾瞅见个破败的码头。烂木桩子像墓碑似的戳在水里,有只白鹭单腿立在最高那根上。再往远看,好像有炊烟在冒头。
海风鼓胀着他的衣襟,像在轻轻催他。他扭头望了望来路,那些曾经的苦楚都模糊了。而前头,咸腥的海风正送来崭新的信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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